维多利亚时代的互联网
“今天,互联网经常被形容成信息高速公路;而互联网在 19 世纪的先驱—电报系统,则曾经被赋予“思想的公路”的称号。”
“电报:(名词)远距离传送信息数据的体系或工具;(动词)传递消息(来源于法语 TELEGRAPHE)。”
“电报圈子也有其黑暗的一面;优秀的电报员往往对那些小镇里的兼职人员充满鄙视,把他们叫做“塞子”或“火腿”。速度就是最高的价值;最快的电报员被称作“领奖人”,因为凡是发送和接收信息的数量能超过定量指标的操作人员,都能得到一笔奖金。所谓的一流电报员每个小时可以处理大约 60 条信息—每分钟约有 25 到 30 个单词—但是领奖人能处理更多,而且准确性还不会出问题,有时候,平均速度能达到一分钟处理 40 个单词以上。”
“电报使得世界市场成为可能;它被用于在利物浦、纽约和芝加哥之间传递棉花和玉米的价格。金属交易、船舶经纪以及保险业,都成为了全球化的产业。”
“商业和电报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位作家在 1878 年写到:“放眼全球,遍布每一个气候带,穿越所有文明国家的疆域,只要有可知的人类语言,只要商业有所集聚,或者他们的冶炼炉里大火熊熊,又或者巨型发动机的隆隆响声讲述着人类的工业故事,将全世界交织在一张大网中的电报道线都在用不同的语言发声。”
依赖电报的工商业越多,电报行业就越有利可图。两者之间的相互依存度相当之高。1870 年,当时美国电报行业的巨头西部联合公司,其总裁威廉姆·奥顿甚至在一次国会委员会上说,电报业务量可以作为测量经济活跃水平的重要指标。”
“在英国,“代号”体系得以在全国推进。按此政策,公司和个人都可以选择一个特殊单词作为“电报地址”,这样想给他们发电报就容易多了。电报地址比完整的邮政地址要易于记忆,而且根据 1885 年修订后的收费标准,收件人地址越长,相应的费用也就越高。电报地址是按照先来先得的原则分配的,城镇中的主要电报站会有一本查询簿,按字母将电报地址和实际的邮政地址对应起来。到了 1889 年,在邮政部注册的电报地址超过了 35000 个,带来了一大笔收入,因为每个电报地址都要按年度交纳管理费用。
“电报公司提供的额外收费服务,是满足人们对信息的需要。公司可以订阅早间新闻的摘要,以及最新市场价格的总结。但对于某些行业来说,一天公布一到两次市价还是不够;他们需要更加频繁的数据更新。股票行情呼报机应运而生:这种仪器可以毫不间断地吐出股价信息。”
“1883 年的一项研究显示,使用打孔纸带的自动电报机大大降低了人力成本:支付给能操作这种简单设备的非熟练工人的薪水,只有给熟练的摩尔斯键操作员的 1/4。
随着技术发展的无情步伐,电报业从高技术含量转向了低技术含量;从需要精心学习的技艺转变成了人人都能干的活计。电报领域的亮点从操作高手转换到了最新的高科技设备,电报杂志的论调也发生了变化;之前大量有关电报的故事和诗歌被电路图和复杂的讲解取代,此时的目标读者是技术人员和管理层,而不再是仅仅操作机器的卑微小民。自动电报机的盛行逐渐削弱了电报圈的势力;而一项新的发明将会给出一记致命的打击。”
“1872年4月 2 日,81 岁高龄的摩尔斯与世长辞,埋葬在纽约州的绿林公墓。根据当时的评估,他的遗产价值约为 50 万美元—已经是相当可观的一笔财产了,但还远不及那些利用他的发明建立起电报帝国的商业巨头们积累下的财富。然而这对摩尔斯来说却已足够,他慷慨地捐助了多项慈善事业,并且为“《圣经》与科学关系研究”这一课题提供研究资金。”
“电报起源于摩尔斯和库克,这两个人都是将好奇之心与发明结合了起来,然后执着地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改良的时代,在此期间,汤姆森和惠斯通这样的科学家为这项发明提供了理论基础;最后,当这一行业足够稳定、有利可图而又可以预期之时,商人们就会将其接管过来。”
“当维多利亚女王的统治在 1901 年终结之时,电话的黄金时期已经成为了过去。在美国,平均 10 个家庭中就有 1 家安装了电话,新发明很快就风靡了全国。1903 年,英国发明家唐纳德·莫里将惠斯通和博多的自动电报机最精华的部分结合了起来,又添加了打字机键盘,组成了一种新的机器。这种新机器很快演变成了电传打字机,和电话一样,它也不需要专业人士操作。
电报员作为一个高收入、高技术含量职业的全盛时期已经结束了;因为掌握了一门尖端的技术,电报员跻身成为了精英群体的一员,只可惜他们的停留是短暂的。随着 20 世纪曙光的降临,电报的发明人与世长辞,电报人的圈子四分五裂,而电报的黄金时代正式走向终结。”
“伴随新技术来到网络疆土上的不只有冲突和竞争,还有浪漫的恋情。无论 19 世纪还是 20 世纪,浪漫的可能性都是其共有的特征:电报网和互联网都见证过在线婚礼。1996 年,在一名身处西雅图的牧师的见证之下,远在 10 英里之外的苏·赫勒和林恩·博顿斯举行了网络婚礼,与 120 年前通过电报结婚的菲利普·里德和克莱拉·乔特遥相呼应。这两项技术也都因为引发了情感问题而受到指责。1996 年,一名新泽西的男子向法院起诉离婚,原因是他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发暧昧的电子邮件,新闻报道中普遍把这个案子称为第一桩“互联网离婚案”。”
“经历过初期的怀疑阶段,不管 19 世纪的电报还是 20 世纪的互联网,企业和商家都是最积极的尝试者。只要能给企业带来市场竞争优势,他们就愿意为租用私人数据线或高附加值的信息付费。现在有专门的网站提供股票价格和重要新闻,这些在一百年前就可以通过股票行情呼报机和新闻电报线路获得了。而且正如当初电报的发明导致了商务活动的节奏加快、压力上升,今天人们也普遍指责互联网带来了信息过量的问题。”
“19 世纪 90 年代,电力的倡导者宣称,通过使用电,人类将彻底摆脱繁重的体力工作,创造出一个富足和平的新世界。20 世纪的第一个十年,航空技术激发了类似的幻想:当时的人认为,洲际旅行将变得前所未有的便捷,因此国与国之间的分歧和误解将会被彻底消除。(一名评论人员说,航空时代将会是一个“和平时代”,鉴于军队无法抵御空中袭击,因而,有了飞机,军队就会被废除掉了。)与之相似,人们还曾经以为电视会有助于提高教育水平,减少社会隔离,提升民主程度。核能则被认为将会引领一个物质财富的丰裕时代,到那时,电力将会便宜到“无法计量”。如今,因为互联网的出现,人们再次对未来做出了相当乐观的预测,而这种乐观本身并不是什么新事物,只是 150 年前大西洋电报问世之时就有的科技乌托邦主义的最新例证。
“也许当年把电报当成解决所有问题的万能灵药还情有可原。但是今天的人们还在犯同样的错误就不太说得过去了。讽刺的是,虽然电报没能实现所有关于它的乌托邦式的期待,但它确实改变了整个世界的面貌。而且它还完全重新定义了人们对于新技术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至今还是生活在电报为我们揭开序幕的新世界里。”
“与互联网相关的极度乐观、怀疑主义以及迷茫困惑—对新型犯罪的担忧、社会道德标准的调整,还有商业模式的变化—与当年电报引起的希望、忧虑和误解如出一辙。事实上,这种结果完全不出意料。因为这是人类天性使然,与任何科学和技术无关。
任何一项新的发明,总会有人看到它造福人类的潜力,有人则看到实施犯罪或赚取不义之财的新机会。无论 21 世纪出现了何种新的发明,可以预见,人们都会给出同样的反应。
这种反应可以被解释为“人类中心主义”—自尊自大,把自己所处的时代看做历史的风口浪尖。今天,总有人反复地说,我们正身处于通信革命的浪潮之中。但事实上,从很多方面来看,电报对于当时人类的革命意义,要远高于我们当今见证的各种发明。如果哪一代人有权宣称,他们经历了一场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世界都因之而缩小、全人类都因之而拉近了距离的革命,这些人不该是我们—而是我们在 19 世纪的前辈先人。”
“来自维多利亚时期的穿越者来到 20 世纪末之后,毫无疑问,对互联网只会反应平淡。太空飞行和常规洲际航空旅行对他们来说,远比我们大肆宣扬的全球通讯系统更加神奇,也更加震撼。毕竟,在维多利亚时期的人眼中,让比空气重的机器飞起来是完全不可能的。而至于互联网呢—他们自己就有一个。”